《史塔維斯基…》片名的標點「省略號」 - 李幼鸚鵡鵪鶉

雷奈電影專題的策展人電影學者鄭秉泓有一回在公開的場合突然問到我，《史塔維斯基》的法文片名《Stavisky…》為什麼有3個黑點的標點符號「省略號」？把一個人的姓氏當片名，英文標題通常沿用法文原題，不料，英文有些雜誌偷懶，把片名中的「省略號」3個黑點也省略掉了。以往我沒有注意到，經由鄭秉泓的提醒，我才想起雷奈1963年電影《穆里愛》也從法文片名的《Muriel, ou le temps d’un retour》（《穆里愛，或歸來的時刻》）被美國人簡化成《Muriel》。既然以往從來不知道完整片名是《史塔維斯基…》，當場先是一愣，只好用我自己1993年的那本書《男同性戀電影…》來舉例。我說我的書名有3個黑點的省略號，意思是書的內容以「男同性戀電影」為主，但不侷限這些，還摻雜了一些其他的，譬如女同性戀電影、女性主義電影、（男）同性戀文學、（男）同性戀舞台劇等等。我說我並不知道雷奈這部電影的片名是不是表示要描述、要探討的不僅是史塔維斯基？也許是「史塔維斯基及其他」。幾星期後，我跟電影學者王志欽（肥內）提起，他說可以同意我的揣測，他認為法文片名原題的意涵是雷奈告白這只是雷奈所詮釋的史塔維斯基，跟真實的史塔維斯基、歷史上的史塔維斯基或許有段距離，或者，這只是片面的史塔維斯基。

我的文稿，向來很注重標點符號，這方面或許有點文學家王文興的個性。

我的書《男同性戀電影…》1993年出版，比雷奈1974年電影《史塔維斯基…》晚了19年，正因為一直不知道他的片名有「省略號」這3個黑點，反倒因而解釋了我不聰明卻常常歪打正著看出了他電影的某些魅力。譬如，我的思路、我的談話，從來就不是線性的，更沒依循一個主軸去條理分明地陳述，而是雜亂無章的、天馬行空的、天女散花式的、時間∕空間任意跳躍的，所以我比朋友們更能夠接受，也特別喜歡「意識流」的電影：雷奈的《廣島之戀》與《去年在馬倫巴》以及費里尼的《八又二分之一》。

又如，我向來喜歡把我家的鸚鵡與鵪鶉跟她們各自的照片合影、跟鏡子裡的她們自己合影、跟照片中的小白文鳥合影（小白文鳥，英年早逝，但永遠活在我心目中，當成家人跟依然健在的鳥兒們合拍全家福的影像）。雷奈1977年電影《天意》裡老作家在等待家人來訪，隨手拿起鏡子整理一下衣衫儀容，瞄到手邊相框中的亡妻照片，於是拿起來並置，但見死者的妻子過去的黑白照片與僅存的作家現今在鏡子中的彩色形貌彷彿超越時間、空間、生死、彩色與黑白，相聚一堂，合影留念！把不可能的合影變為可能！照片與鏡中人影都是虛像，讓人不勝悲！我是說，我自己喜歡這些，而不是格外聰明，方才更注意也更迷戀《天意》這場戲，尤其是雷奈不必旁白、獨白、對白，不需要言詮，深情盡在不言中！